夜像是一张黑幕紧紧的裹着古老的金陵城。
孤月悬于黑幕之上,惨淡的月光透着的都是凄凉和哀意。
四更已过,府衙的一座小楼上仍亮着一缕灯火。
“少爷,我们既已知凶手的底细,何须再翻阅这衙门的案卷?”小楼中传来了小梨的倦声。
万天玉双目疾扫着厚厚的案卷,淡淡道:“凶手修炼血祭魔功,我推测在此之前金陵城中定有类似的案子发生。若查出案发之时,则可知凶手居于金陵的时间,然后我再去鬼客来查出房客的入住之时,二者若恰好一致,则可查出凶手的身份?”
小梨似懂非懂地垂着首,她揉了揉充满倦意的双目,打着哈欠道:“此处的案卷我皆已翻阅一遍,其中虽有不少古怪的命案,但案发之时均非月圆之夜,而案中所述尸首之相更与血魔案大相径庭…….”
万天玉面露愁色,心中忖道:鬼客来中的众人皆乃老房客,案卷中怎会未有相似之案,难道是…….他脑海中猛地拂过一个念头,立时道:“或许凶手为掩人耳目,将尸首藏匿,那么被害之人则不会被列入凶案,而是失踪……”
他心念至此,脸上又露出了兴奋之色,“小梨,线索或藏于失踪案中,你再查查这些!”话音未落,又是一摞厚厚的案卷堆到了小梨的面前。
小梨撇了撇嘴,水灵灵的双眼中透着似难言的委屈……
万天玉轻抚了把她的小辫,沉声道:“若是吴不言此刻能醒来,我们便不必费此功夫查线索,但他被醉生梦死所迷,不知要沉睡至何日…….我急于找出真凶,并非是为云孤鹤,而是为了小桃,别忘了,她还身中蛊毒,我每耽误一刻,小桃就会少一丝生还的希望。
小梨闻言心道:姐姐若知少爷为救她而茶饭不思,不知她会有多高兴。唉…….前番调查虎丘谜案我深陷寒鸦帮的铁笼时,不知少爷是否也为我……她心念一动,一颗心不禁扑腾扑腾地猛跳着,目中一对柔波忍不住瞥了一眼灯下的万天玉,却又立时垂首,双面发赤…..
案台的名烛换了数只,小梨瞪大了双眼看着案卷上密密麻麻的墨迹,不时的用朱笔勾画着…….
“咦!”寂静的小楼中忽响起了小梨地好奇轻呐。
“少爷,你仔细瞧瞧这几本案卷中我用朱笔勾画的失踪案,案子记载之时皆为每月十五之后的几日,而且失踪之地均为鬼巷。”小桃轻声道。
小梨之言顿时驱走了万天玉的浓浓睡意,他精神一震,他忙拾过案卷仔细翻看着…….
案卷中不但记载了失踪之时,也记载了这些人的背景,万天玉细阅后不禁发现,失踪之人既有市井中的地痞、混混、流氓,也有横行江湖的大盗、强匪、色鬼。然而他们却有一段共同的经历,这些人皆受过牢狱之刑……
万天玉抑制不住心中之喜,不禁笑道:“果不出我所料,每逢月圆之夜,皆有失踪案发生,凶手定是将尸首藏于隐秘之处…….他也真够狡猾,选择于鬼巷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动手…….”
小梨瞧着那案卷,忽撇嘴道:“少爷!依小梨之见,凶手也未必是坏人,您别忘了,侠道盟大会之夜,我落于寒鸦帮之手,正是他救了我。更何况据这案卷中所记载,失踪之人皆为囚犯,这么说来他也算是为民除害!”
“这正是凶手聪明之处,倘若失踪的是个老实的市井商贩,官府或会派捕快追查,但一个囚犯失踪官府根本无心追查,只会匆匆地列入悬案便罢了……”
小梨闻言,双目紧皱,蓦然不语。
万天玉又翻动了几页案卷,喃喃道:“首次月圆之夜的失踪案距今日恰好两年,若是这两年中他每月都杀人饮血,其血祭神功之境,必已达中境,那么至下个月圆之夜,他就有冲破上镜之机…….”
万天玉语声至此,神情大变,他忽的明白凶手为何要劫走小桃,因为她还是处子之身…….
小梨的身子猛地一颤,口中也怔怔道:“今已是八月十五,倘若今夜不能查出真凶,只怕姐姐她会…….”
“我现在即去鬼客来,房客之中必有长住两年之人!”万天玉话音一落,纵然起身,奔出小楼。
雄鸡一声长鸣,东方的天际间已露出了鱼肚白……..
黑夜在晨雾中渐渐隐去,但朝阳却无发驱散鬼巷的萧瑟和凄凉。
“吱”地一声万天玉推开木门,鬼客来中一片昏暗,这里的人还沉醉在或美好或丑恶的梦中,店伙计和二正伏在案头,打着轻鼾,完全未察觉万天玉从他身边走过。
安静的客栈中忽传来一阵轻微的喏嗫,那声音正是来自老板沈三娘的房间。万天玉剑眉一轩,双足一点飘然跃上了客栈的二楼,他就像是一片随风而飘的鸿毛,落地时竟无半分声响。
万天玉靠近沈三娘的房间,只听一个男子轻声道:“三娘,今番之事太过凶险,我们还是别再趟这浑水……”
沈三娘一声轻叹,道:“事已至此,你我又如何抽身?”
男子怔了怔,道:“不如我们即可离开,从此和他们一刀两断!”
“哼,走,我们往何处走?我们便是到了天涯海角,也逃不出他们的魔掌!只有疯子才会想逃!”
“没错,我的确是疯了,我是为你而痴,而疯,而狂……三娘……”男子的声音剧烈颤抖着,他的双手已忍不住地拂过沈三娘的酥胸……
忽的,一声闷响,男子紧紧地将沈三娘贴在白壁上……
粗喘……挣扎……低唤……
壁架上的精致摆件像推到的骨牌,一件件坠落于地……
那碎裂的声音却盖不过男子的粗吼,女子的怒喝……
忽的,一道劲气猛地从纸窗中射出,险些打中万天玉的眉心,他微微一惊,屋中也立时安静了下来……
万天玉未动,心中暗忖:莫非他们发现了我……
良久的沉默后,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,“三娘,今日你为何不从于我?”
沈三娘冷哼了一声,竟未言语。
男子忽的猛一拍案,怒声道:“我知道了,这可是因为万天玉那个臭小子,自打昨日你见他之后,就魂不守舍,你当我看不出……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胡说!”沈三娘心中一急,声音也有些颤抖。
“哼,你这淫妇竟还不承认!你若心中无鬼,为何语声发颤?”男子冷声逼道。
门外的万天玉暗叹一声,他不由自主的将一只眼睛放到了纸窗上的小洞中,只见屋中的一片凌乱,沈三娘正一脸羞红,口中讷讷不语。
屋中男子正背对着万天玉,他看不清其容貌,却忽听那男子又喝道:“哼,被我说中心事,竟不敢应语了……沈三娘别人不知你是谁我可知,你最好识相的让我痛快些,否则此事一过,我将你的身份抖到江湖上去,只怕你的仇家……”男子说着不禁发出一声阴冷的怪笑。
“够了!萧寒子……”沈三娘一声冷嗤。
万天玉心中一惊,暗道:萧寒子?路见平所言果然不错,韩霄果真就是铁扇山庄的传人萧寒子!
这时,他忽闻沈三娘又言道:“你所言不错,奴家就是有意于万天玉,那又如何?论武功,论才智,论相貌,你恐样样都不如他吧?”
韩霄闻言,勃然怒道:“淫妇!我先要你的命,再杀他!”
“刷”韩霄地铁扇一展,屋中一道青光闪过……
沈三娘面色骤变,他娇叱一声,俯身,移步,青光从其身前划过,扇如刀锋,竟削断了她的衣袂......
韩霄冷笑一声,手中铁扇一开一折,开时轻扇,则劲风扑面,折时重点,则力如千钧。韩霄面带冷笑,步态轻盈,其步法若上乘轻功,恰与铁扇之灵动相应,此功法正是铁扇山庄的独门绝技逍遥游。
沈三娘额滴冷汗,已有些招架不住......
门外的万天玉心中一动,不明自己为何会替沈三娘而虑,他目光紧盯着闺房中二人之战,却见沈三娘已被铁扇之力逼入一角......
铁扇一合,扇尖直点沈三娘肩关,她劲凭一对柔弱的玉掌怎能抵这千钧之力……韩霄的脸上已露出了邪恶的冷笑……
忽然,韩霄脸上的肉猛地搐动了一下,不知是从何处来的一股劲风竟将他的一臂膀荡开,劲气入身,则半身而麻,他手中的铁扇也不由自主地落地……
沈三娘也微微一惊,不明这韩霄是何意?但她心念转得甚快,韩霄之臂尚未恢复直觉,胸口已被沈三娘绵掌所震……
韩霄疾喷出一口鲜血,后退数步,口中怔怔道:“你这淫妇,用的何妖法?”
沈三娘心中也暗惊:方才我绝无还手之力,为何韩霄的铁扇会忽然震落,莫非暗中有高人助我!
门外的万天玉心中暗笑,原来方才他见沈三娘有难,不禁生出怜香惜玉之心,掌力一拂,劲风透过纸窗震麻了韩霄的右臂......
韩霄一脸怒色,叱道:“淫妇,今日我虽杀不了你,但若叫上头的人得知你对万天玉有情,你也是死路一条!”
话音一落,韩霄猛地破门而出,万天玉一惊,忙轻一跃起,伏于梁上……
鬼客来中又陷入一片沉寂……
梁上的万天玉隐隐听得沈三娘的呜咽声,他本欲进屋慰言几句,但目光不经意一瞥,却忽见到了走廊尽头的那间密屋……
密屋中究竟有何物……他的心在急跳……
他忍不住地轻一翻身,落于密屋之前……门上依然锁着数只铜锁……
万天玉四下一瞥,未见有人,忙悄悄地从怀里取出龙须刺,银针插入锁孔中,他轻动几下,一只铜锁已被解开。
万天玉得意一笑,不捎片刻,数道铜锁一一被解,他缓吸一口冷气,猛地想起了曹百万的话,“屋里有怪物……吃人的怪物……”
“怪物……我才不信……”万天玉口中轻语着,他推门而入……
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,屋内一片漆黑,他轻点了一个火折,黑屋中亮起了一丝火光……
他目光缓缓地向四周一扫,只见密屋中皆是破旧的桌案、木柜……
“莫非这真是一间杂房?”万天玉心中一忖,忽的他身后的门猛地一声合紧。
万天玉猛地打了个颤栗,他手中的火折也轻轻的一晃……
“怪物……真是笑话……哪里会有怪物……”他自言自语着,语声忽一顿,目光透过两只木柜,隐约地瞧见那木柜后有一只铁笼……
万天玉心剧烈地跳着,他缓步走到了铁笼前,铁笼有半个人那般大,笼子是正盖着一块黑布,他俯身耳听,笼中未有半分声音……
万天玉的手,缓缓地伸出……轻轻地触动了那块黑布……
布缓缓地被落下……一寸……两寸……万天玉双目紧盯着铁笼……
“砰!”一团黑色的东西猛地在铁笼中乱撞,铁笼中有东西……万天玉手不禁一抖,黑布滑落……
“嘎——嘎——”铁笼中传来一声凄凉的尖鸣